黑夜来临,堕仙界的黑夜极为危险。
就算是我们也不得找个地方躲藏。
罡风仿若一头头挣脱牢笼的狰狞猛兽,携着细碎骨渣,以排山倒海之势,狂野地掠过岩壁。
骨渣恰似无数柄尖锐的暗器,在那由黑色黏液凝结而成、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纹路上疯狂刮擦。
每一次刮擦,都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用力撕扯着空气,发出阵阵凄厉哨音。
这哨音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裹挟着无数冤魂的痛苦与不甘,在空旷的山谷中来回激荡、盘旋。
为这阴森之地又添了几分令人胆寒的恐怖氛围。
赵凌峰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枯坐在一块怪石之上。
他四周的世界,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腐朽衰败,而他的状况,也在这恶劣环境的侵蚀下愈发不堪。
怪石的表面,菌斑像是一群嗅到血腥的贪婪野兽,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疯狂啃食着那层仅存的薄薄青苔。
青苔在菌斑的肆虐下,迅速褪去生机,只留下一片斑驳狼藉。
许久之后,赵凌峰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那只手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带着无尽的迟缓与沉重,按在了苍霄剑柄之上。
曾经,这柄剑在他手中,是斩尽不平、威震四方的神兵利器。
而如今,却也难以抵挡这堕仙界的腐朽之力。
剑穗垂落的七宝璎珞,往昔璀璨夺目,仿若星辰般闪耀,如今却已有三颗在这腐臭之气的侵蚀下,化作脓水。
脓水滴答落下,每一滴都蕴含着恶魔的诅咒,落在地面后,瞬间蚀出袅袅青烟。
刺鼻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钻入人的鼻腔,令人作呕。
“第八次了…”
赵凌峰的声音沙哑而干涩,整个人抽干了所有的生气与活力。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背上浮现的鳞状纹路,那纹路犹如一条条蛰伏的毒蛇,冰冷、诡异且充满恶意。
这是今天早上,他斩杀腐仙时,不慎溅上的污血所留下的可怕痕迹。
自那之后,这可恶的腐蚀便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每次运功,腐蚀都会加深三寸。”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无奈与绝望。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从赵凌峰身上移开,落在他道袍下摆蔓延的霉斑上。
那些青色菌丝,宛如一群狡黠的恶魔,在布料上精心编织出诡异符咒。
“道种乃天地本源,或许……”我试图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寻找一丝希望的曙光,打破这令人几近窒息的死寂与绝望。
“本源?”
赵凌峰猛地掀开左袖,小臂上的血管已全然变成蠕动的黑线,仿佛一条条扭曲的虫子,在皮肤下肆意肆虐。
“你感受不到吗?我每次呼吸都在吞咽腐毒。”
他的声音中,愤怒与悲哀交织。
在他破碎的袖口,露出腰间玉坠。
曾经温润的昆仑玉,此刻爬满血丝状裂纹,正缓缓渗出粘稠的墨汁,无声地哭诉着主人的悲惨遭遇,见证着这堕仙界的恐怖与荒诞。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时刻,李长夜手中的骨剑毫无征兆地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剑尖在地面犁出一道长达三尺的沟壑,暗红色的轨迹中,缓缓浮现出半透明婴孩的哭脸。
那哭脸,充满了痛苦与哀怨,仿佛在诉说着世间的不公与苦难。
婴孩的双眼紧闭,泪水却不断从脸颊滑落,那哭声虽微弱,却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让人心中一阵揪痛。
我瞥了一眼,神色厌恶:“这个世界就没有一处土地是安全的。”
子时,堕仙界的腐雾愈发浓稠,仿若一层厚重且黏腻的胶质,带着令人极度厌恶的触感,悄然黏附在眼睑上,形成半透明的膜。
这层膜,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赵凌峰原本安静地坐在那里,如同被黑暗吞噬的影子。
突然,他猛地暴起。
苍霄剑在他手中,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猛地一挥,迸发的青光瞬间在这浓稠的腐雾中灼烧出一个人形空洞。
那空洞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清晰,赫然是他三百年前陨落的师妹。
看到这一幕,赵凌峰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痛苦、思念、愤怒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眼眸中翻涌。
那是一段深埋在心底的伤痛记忆,此刻却被这诡异的腐雾无情地唤醒。
十丈外,传来黏液拉扯的声响,那声音诡异而沉闷,是某种隐匿在黑暗深处的邪恶生物,正缓缓蠕动着庞大的身躯。
这声音与他的剑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至极的和声,在这死寂的夜晚回荡,每一声都像是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人的心脏,让人毛骨悚然。
“是腐仙蛹。”
李长夜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
他的目光深邃如渊,透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
他指尖轻轻抹过骨剑铭文,暗金纹路亮起的瞬间,剑脊浮现出九颗转动的瞳孔。
这些瞳孔散发着神秘而幽邃的光芒,能看透世间万物的本质,洞悉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蜕壳时散发的怨气,能唤醒死者残念。”
他淡淡地解释道,声音在这阴森的环境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突然,岩壁传来炸裂的轰鸣,那声音犹如雷霆在耳边炸响,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
三丈高的腐仙裹着一阵腥风,如同一颗被发射出的炮弹,以极快的速度扑来。
腐仙的身体肿胀扭曲,不成人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宛若从地狱深渊最底层爬出的恶魔,携带着无尽的邪恶与死亡气息。
赵凌峰见状,毫不犹豫地挥动苍霄剑,剑锋如同一道寒光凛冽的匹练,直直刺向腐仙额间肉瘤。
然而,当剑与肉瘤接触的瞬间,青紫火花四溅,那些火花在空中迅速凝结,竟形成了他门派覆灭时的惨烈景象。
那是一场噩梦般的灾难,熊熊大火燃烧着门派的建筑,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同门师兄弟的身影在火光中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这一幕,让赵凌峰心中猛地一痛。
反震之力趁机将他掀飞,他的身体如同一颗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撞上岩壁。
他的后背接触到岩壁上的黑水,就在这刹那间,道袍竟与岩石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菌丝纽带。
那些菌丝如同一条条贪婪的触手,迅速蔓延,紧紧缠绕着他的道袍,要将他永远束缚在这地狱般的地方,让他无法逃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九首蛇影迅速缠向腐仙下肢,试图为赵凌峰争取一丝生机。
就在此时,我眼角余光瞥见赵凌峰掌心黑线已蔓延至肘部。
那些纹路如同一条条活灵活现的蛇,钻入皮下,在他小臂上凸起蜿蜒的轨迹,死亡的阴影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李长夜的骨剑也在此时发挥作用,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贯穿腐仙第三目。
飞溅的腐液在空中凝成血色符文,如暴雨般倾盆而下,浇在赵凌峰身上。
他裸露的脖颈瞬间暴起蛛网状青筋,整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血色符文犹如一条条狰狞的血色毒蛇,在渗入赵凌峰皮肤的刹那,他的喉间猛然爆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
这声嘶吼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痛苦与不甘,声波如同一股无形的强力风暴,径直冲向岩壁上倒悬的钟乳石。
钟乳石在这股强大声波的冲击下,瞬间如脆弱的玻璃般纷纷震碎,墨绿色粘液从破碎的钟乳石中汹涌而出,如同包裹着新生恶兽的胎衣,眨眼间便将赵凌峰的全身紧紧裹住。
李长夜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反手迅速掷出十二枚刻满往生咒的骨钉。
骨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神秘的力量,精准地钉入赵凌峰周身大穴。
令人震惊的是,骨钉与他的身体接触时,竟溅起金属相撞般的火星,这奇异的景象昭示着赵凌峰身体内部正发生着极其诡异且激烈的变化。
“他的道骨在魔化。”
我一边焦急地挥袖斩断那些试图缠绕剑柄的菌丝,一边转头向李长夜说道:“他的膻中穴已生出逆鳞。”
此时的赵凌峰,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正一步步滑向堕落的深渊,而我们,正拼尽全力试图拉住他。
赵凌峰突然身形弓起,如同一只被激怒的虾,脊柱发出竹节爆裂般清脆而又让人胆寒的声响。
紧接着,七根暗金色骨刺从他的身体中破体而出,每一根骨刺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仔细看去,骨刺表面浮现出他毕生所修剑诀的纹路,那些曾经精妙绝伦、威力无穷的招式。
此刻在腐毒的侵蚀下,正被扭曲成诡异而邪恶的姿态。
原本以凌厉剑气著称的凌虚剑法起手式,竟化作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