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昳丽的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眉眼疏淡，嘴角很轻地扯了一下，倒也没有拿乔，接过他递来的赤月神弓，偏了脑袋看了看挣扎狼狈不休的妖兽，拇指轻轻划过弓弦，泠出一声轻响。
一丝灵力自握弓的指间划出，倏然的，原本黯淡无光的弓弦竟在顷刻间滑过一道熠熠的流光，犹如被月光扫过，褪去简朴的表层，亮出赤红晶莹如玛瑙的内里。
辉光眩晕了人眼，其他人全都惊愕住，嗡嗡声响起。
“赤月神弓，这、这是认主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小子不过是个外族人！”
“可是赤月神弓这样不是认主是什么？”
“上次神弓认主还是三百年前！”
……
喧嚣的议论声中，云義却仍旧很平静，试拉了下弓弦，一支赤红如弓身的箭矢，似流星坠尾浮现在弯起的弓弦上。
嘴角终于牵起一抹笑容，没有再犹豫，云義狠厉拉弓一指前方，弓弦拉开到最大，犹如绷紧欲断，只听‘嗖’地一声，带着红光的利箭射出，直没入那妖兽的咽喉。
鲜血迸溅，箭矢从中穿过又消失不见，庞大的兽影倒下砸在水中，截断了整条河流。
场间静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汉子们扬着手中的武器，高吼着:
“第一勇士！”
“第一勇士！”
“……”
在众欢呼声中，那柄光华璀璨的赤月弓，却是在此时才划出一丝光亮没进云義的眉心，刚才不过是考验，此刻才算是真正认主。
云義神色不动地坐在马上，不骄不喜，只是在看向空中某个方向时，倏地绽放了个清浅促狭的笑意，眸眼轻眯，明媚似焰。
咚的一声，心跳似停止了半拍。说实话，鹿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云義，从前她见到的他，眉宇间似乎总拢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他本身长得就偏凌厉，又惯常冷板着一张脸，目光扫来时，很容易让人觉得心悸。
可现在……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此时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她不禁想，云義曾经，十六七岁，打遍云境界无敌手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呢？
可这样的少年，本该一直灿烂明媚，又为何会变成后来阴郁的模样，变成那般让人惧怕的模样，又为何成了妖界的妖帝呢？
他说出去后就告诉她一切，好，那她就等，等他坦白一切的那一天。
三日后。
海边，一条船型狭窄的艨艟上，云義提步跨上踏板，身后欢呼相送的巨阙族人竟一改之前对他的偏见，个个目带不舍，热情如火。
“云兄弟！”
阿古伊突然走出几步唤住了他，云義挑眉回头。
阿古伊上前按照巨阙族的仪式拥了他一下，拍了拍他肩膀，“此行一路顺风，一定要平安归来！”
云義微笑点头:“会的。”
“云郎！”
阿连公主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泪眼婆娑，凄凄楚楚地喊了一声:“你一定要回来啊！”
云義表情僵了一瞬，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抱拳向四周，“时候不早了，各位，有缘再会，云某先行告辞。”
巨阙族人站在海边，目送那少年身姿端雅地走上船，拉下白帆，迎着海波日辉乘风破浪而去，直至很久，都还舍不得离去。
等艨艟驶离巨阙族人的视线后，早已等候在船舱内的鹿呦迫不及待跨了出去，仰头就问:“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云義偏过头，冲她笑了笑:“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鹿呦刚红了脸颊，旁边就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喂，你当我是死的呢？”
却是沈卿尘一身广袖长袍，慵懒地靠在船舷上，脸色阴沉沉地朝这边看来。
云義也沉了眼，递了个眼刀过去，毫不客气道:“你也可以现在就去死。”
“哎呀，你别理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快说嘛！”
一边等着的鹿呦却已经按捺不住地拽了拽他衣袖，少女容色妩媚，这般仰头看着他，原就乌黑亮泽的眸子染了丝微光，就更似要将人吸入沉溺般。
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轻执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另一侧的船舷边，迎着微风缓缓开口:
“赤月神弓其实并不归巨阙族人所有，而是传说中青冥神君的遗物。
相传，神魔大战后，魔帝封离神魂俱灭，而青冥神君也也身受重伤，长眠于焚世海之中，他拥有的两把神器，一为墨渊剑，掉入了凡界，二为赤月神弓，则落入了巨阙族，由他们世代看守。
巨阙族人信奉的先神其实就是星辰山川之神，而青冥神君在成为天界战神之前，便是司掌这一职，所以他们信奉的其实是青冥神君……”
“等等！”鹿呦突然出声打断他，“墨渊神剑不是你的本命剑吗？也就是说，这些传说全都是真的咯？？”
云義默了下，“野史传记罢了，当不得真，我那剑大概率只是和那神君的剑同名而已。”
鹿呦瞄了一眼他，“当不得真，你还根据神话故事来行事？”
云義语塞，呼出一口气，慢慢看向霞光灿烂的天边:“别无它法，也只能姑且一试了。就算这些传说是真的，我也不信这些东西。”
鹿呦好奇问:“为什么？”
海风扬起少年的青丝和红色发带，
“所谓的神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多一些能力的另一种生物，如果信他们有用，这世间又为何会有疮痍苦难，悲事万千？”
鹿呦瘪了瘪唇:“那、那也可能神也很忙，顾不上许多呢……”
云義笑了笑:“所以，信他们不如信我自己，或者……”他顿了顿，伸手将她的一缕鬓发别至耳后，声音轻润的缱绻，“信你，我的阿吟。”
锋锐俊美若玉雕般的侧脸寻着阳光，有种透润的剔透感，加上他嘴角温润的笑意，不禁让人看得呆了一瞬，鹿呦捏了捏手指，别过头，声音略不自在，“你，你继续说。”
云義点点头:“赤月神弓既是青冥神君的遗物，那它便绝不会轻易认主，它只会认所有人中实力最强的那个。我虽敛了修为，但姑且还能压一压那些巨阙族人，所以它能认我为主并不稀奇。
它只要认了我为主，一切就都好办了，我告知巨阙族长，我所在的部落遭受妖兽突袭，母亲和妻子皆等着我带赤月神弓回去相救，并答应事后一定会回去。
巨阙族人好义英勇，听闻此事，不可能不放我离开，最重要的是，赤月神弓已认了主，他们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将我奉为座上宾。
至于……让沈卿尘引出那头山膏兽，也只是为了立些威信好引出赤月神弓罢了。”
清润的少年声娓娓道来，鹿呦听完怔了怔，发问:“你哪儿还会回去啊，你这不是忽悠他们吗？”
云義眨了眨眼睛，握拳轻咳一声，脸色微赧:“战略之术而已。”
鹿呦:“……”
“啧啧，”一旁慵懒倚靠的沈卿尘听得直笑，笑声微讽，“这妖界的暴君果然名不虚传啊，手段够不要脸的。”
云義还没来得及发作，船舱里突然蹿出了一个身姿长相皆秀美的男子，对着鹿呦就弯眸一笑，双手举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递给她，“呦、呦，吃……”
云義脸色刷地一黑，挑眉看向鹿呦:“解释一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