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备团那略显昏暗的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
张参谋长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
他怒目圆睁,霍然站起身来,大声吼道:“这简直就是胡闹!”
“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仅仅是因为一个工人管不住自己裤裆那点破事儿?”
“老团长,我看呐,这肯定是李专员那伙人提前找来的替死鬼!咱们可一定要警惕啊。”
老团长手中的钢笔猛地一顿。
笔尖在报告纸上洇出一大团墨渍,犹如一滴墨泪,悄然晕染开来。
“老张啊,你今年四十五岁了吧?”老团长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略带疲惫。
参谋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是1915年生人,属兔,还得等过了春节才满四十五岁。”
“前阵子川省的武装部给我打过招呼,他们急需一位经验丰富的教官去带新兵。
当时,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地方上的条件可比这儿强多了,没这么艰苦,而且还能照顾到家。”
老团长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拉开抽屉,从中摸出一张调令,递到了张参谋长的面前。
看着那份调令,张参谋长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洪水在肆意奔腾。
他心里清楚,地方上的教官职位,和文职人员性质差不多,自己从警备团调过去,无疑就是被发配了。
更要命的是,他还有一些重要的人脉关系需要维护,这一去,恐怕都要付诸东流了。
“老团长.”张参谋长着急了,下意识地就想开口请求留下。
老团长却轻轻叹息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到了地方上,就安安心心好好工作,可别丢了咱们警备团的脸。”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斜靠在了椅子上。
寒风裹着冰渣从窗缝钻入,将墙上的地图吹得簌簌作响。
张参谋长呆立了半晌,嘴角抖动一阵,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是”他冲着老团长敬了个礼,双手拿起调令,转身离开。
老团长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张参谋长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老朋友,是越来越少了”
恰在此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李局长啊,讨论案子处理的工作?李专员的建议,好,好,我马上到。”
老团长放下电话,原本阴霾的脸上,竟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心情也大为好转。
警备团这次在保密包丢失事件中,可谓是颜面尽失。
但没想到,九局竟然邀请他去参加相关会议,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重视。
“看来.新朋友是越来越多了。”
****
保密包丢失一案,案情本身看似简单明了。
然而,对于如何处置刘虹和陈大平,九局内部却意见不一
一位领导率先开口,语气严肃而刻板:“刘虹和陈大平之间的关系,属于配偶之外的异性发生两性关系。
我们一贯的态度是,在这类事情未发生时,要刻意防范,相互监督。
一旦发生,便要残酷斗争,无情打击。
所以,我建议召开全体大会,让这两人当众做检讨,深挖其思想根源。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彻底痛改前非。”
九局的朱副局长微微皱眉,举起手来,反驳道:“刘虹和陈大平,虽然并非配偶关系,但双方都尚未结婚,严格来说,还算不上乱搞男女关系。”
这时,又有领导紧接着发言:“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儿先暂且放到一边,就单单说丢失保密包这件事,就已经严重到够得上开除的程度了。
我建议立刻把两人遣返回原籍,交给地方上的同志去处理。”
朱副局长再次举手:“把他们送到地方上,那咱们的保密工作后续该如何开展?这其中的风险和隐患,不得不考虑啊。”
“可是咱们总不能对他们的错误坐视不管吧。老朱啊,你身为刘虹的领导,可别护着她啊。”
“谁护着了.”朱副局长也有些激动起来。
眼看几人就要拍桌子瞪眼,气氛愈发紧张。
主持会议的李局长见状,赶忙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等众人都安静下来后,他开口道:“这案子是保密处破获的,咱们还是听听保密处的意见吧。”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李爱国。
李爱国不紧不慢地按灭烟头,缓缓说道:“抓人,并非我们的最终目的,我们更重要的是要找到对方错误行为背后的思想根源。””
这年月讲究“抓根源”,每种罪行都可能找到相应的根源。
像乱搞男女关系、作风问题的思想根源大部分是“资产阶级*乱思想”
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成份的人,都有可能犯类似错误。
凡是犯了类似错误的人,都有向资产阶级靠拢的趋势,所以这种罪行是很重的。
“那他们两个人错误的思想根源是什么?”
李爱国沉思片刻,认真地说道:“我认为,刘虹和陈大平都犯了知识分子的妥协思想。”
从实际情况来看,刘虹正是因为畏惧父母的权威,秉持着知识分子的守旧思想,才羞于公开与陈大平的关系。
而陈大平身为工人,却缺乏勇气,不敢坚定地争取,反而对刘虹的态度一味妥协。
两人在这件事情上,都陷入了妥协思想的误区。
此话一出,几个主要领导都点了点头。
更关键的是。
知识分子从整体上看也无产阶级的一部分。
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在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自然不忍心将一对小青年逼上死路。
当然,也有人对此并不满意。
又有人举手发言:“我对李专员的分析倒是没有意见,但是我还是坚持刚才的观点,他们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咱们绝不能不加以处理。”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李爱国身上。
李爱国转头看向李局长:“李局,我记得打渔队那边好像还缺人手吧?”
李局长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哎呀,我怎么就把打渔队这事儿给忘了。这样吧,把两人先调到打渔队工作几年,让他们在劳动中好好改造自己,深刻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
这个处理决定看似看重,其实属于轻拿轻放。
一来打渔队属于221厂,两人并没有被开除。
二来,两人能够在劳动中为种大蘑菇做贡献。
当然,还是有人觉得这样的处理太过宽松。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我赞成李专员的处理意见。”
众人扭过头去,看到老团长站起了身。
刚才那几个还想表达反对意见的,个个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毕竟,连一向与九局和保密处关系不太融洽的警备团都表示同意了,他们也就不好再继续反对了。
会议进行到这里,所有人都意识到。
这次对刘虹和陈大平的处理,其意义早已超越了两人本身,而是关乎整个221厂未来的走向。
会议结束后,李局长通过电话将处理报告汇报给了上级。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去休息。
刚开门,就看到老团长站在门外。
“老团长,您来了,快请进。”李局长对这位曾在一线拼杀的老同志,一直怀着深深的敬意。
老团长走进屋内,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从兜里掏出一份名单,递了过去。
“李局,张参谋自愿申请调到地方上工作,我已经批准了,就是想问问您的意思。
另外,我们警备团还有五个干部也申请了调职,您看一下。”
李局长看着递过来的名单,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摆了摆手:“老团长,这是你们警备团的内部事务,咱们九局不方便插手。”
“那我就按照名单处理了。”老团长将名单重新揣回兜里,道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老团长递交名单,是一种姿态,表明他对九局插手警备团内部的赞成态度。
而李局长拒绝接手名单,同样也是一种姿态,体现了九局对警备团内部事务的尊重态度。
双方虽未将态度明确表述出来,但通过这件事,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李局长兴奋地攥了攥拳头,低声自语道:“这次还真是因祸得福啊,有了警备团的支持,以后221厂就能上下一心,拧成一股绳了。说起来,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李爱国”
然而,想了想之后,李局长又放弃了感谢的念头。
毕竟,这家伙养的那只熊猫,可差点把九局吃穷了。
最多,也就是不再向他索要那些奶粉配额了。
****
此时的李爱国,已经回到了自家的帐篷内。
如今没有了紧急任务,自然不能再随意调派运输机,只能等待蹭运输物资的运输机返程。
目前出发时间还不确定,机场方面答应一旦有合适的“航班”,会第一时间通知李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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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寒风呼啸。
不过,帐篷内生起了温暖的炭火,再加上有吃吃这个毛茸茸的“小暖手包”。
李爱国倒也觉得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肝了两本书,时间一眨眼到了半夜,李爱国打个哈欠,准备睡觉。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李专员,你在帐篷里吗?”
“进来吧。”听到是周筱梦的声音,李爱国赶忙穿上裤子,披上棉袄,下了床。
走进来的,除了周筱梦,还有刘虹。
“李专员,这次多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话,我跟陈大平就有大麻烦了。”
李爱国摆摆手:“刘虹同志,对你们的处理决定,是集体的决定,跟我个人没有关系。”
他就着炭火点上根烟,抽一口问道:“什么时间出发?”
刘虹点头:“明天上午。”
“那祝贺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取得优秀的成绩。”李爱国站起了身。
刘虹自然明白这是送客的意思,又闲聊了几句,便带着周筱梦离开了。
李爱国打个哈欠,一头栽倒在床铺上,陷入了沉睡中。
干垒里。
周筱梦帮着刘虹收拾了行礼,把一罐子饼干递给了她。
“听说打渔队那边特别辛苦,这个你带上。”
刘虹轻轻摆手,婉拒道:“筱梦,李专员说得没错,我虽然是自愿来到221厂的,但身上确实存在知识分子的软弱之处。这次去打渔队,我就是要好好锻炼自己,改掉这些毛病。”
周筱梦闻言,也只能作罢。
两人简单洗漱一番,就各自躺在了自己的铺位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中,传来刘虹轻柔的声音:“周筱梦,李专员这人挺不错的,就是干的事儿太大了,这样的男人,一般女人可管不住,你可得想好了。”
对面的铺位没有回答,却传来了一阵翻身的声音。
刘虹双眼盯着乌黑的顶棚,心中一阵叹息。
她太了解周筱梦了。
这姑娘看似跟一般江南姑娘那么柔弱,骨子里却有股子执拗劲儿。
“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吧”
****
京城,气象站内。
农夫看着手里的电文,连说三声“好字”
他很少见的点上根烟,深深的抽了一口。
“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查清了案子,这小子是越来越优秀了。”
“今天有些人还在会议上拿221厂的案子说事儿,这个结果一出来,咱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了。”
“以点带面.从根本上阻止”
农夫的深吸两口气,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接着看了下去。
“处理决定虽然出人预料,却在情理之中。”
“干咱们这种工作的,最忌讳的是失去人性,那些人口口声声为了事业,只不过是想要炫耀自己手中的权利,其实已经脱离了群众。”
“爱国能顶住压力,作出这种决定,可见他内心的赤诚。”
助理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农夫吗?
怎么变成了一个.慈祥的长辈?
助理忍不住吞咽口水,眼睛一转,在旁边小声说:“那是因为李司机是您的学生,都是您教育的好。”
农夫:“.”
他扭过头深深的盯着助理看了许久,突然说道:“前阵子听我家老婆子提起,爱国的媳妇儿怀孕了,现在马上要过年了,爱国在边疆,家里的事情没有人帮忙。这么着吧,你这几天下了班,去帮忙干点活儿。”
“.是。”助理沮丧的低下了头。
片刻这话,助理出了办公室。
走到没人的地方,他突然笑了。
“还是老上级关照我啊。”
“老上级的年纪大了早晚是要退下去的。”
“现在看来,爱国最有可能接班。”
“这是老上级给我跟爱国拉好关系的机会。”
办公室内。
农夫批改了几份公文,突然停住了钢笔,揉了揉眉心。
“小陈这人什么都好,嘴巴严,有眼力见,思想觉悟也高就是有时候喜欢胡思乱想,他该不会又误会了吧?”
再有几天就过春节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的物资。
煤球是最重要的取暖物资了。
翌日下了班。
陈雪茹早早的回来了,打算请大奎帮着到煤球厂买一些煤球。
刚回到大院门口,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一辆装有煤球的板车旁。
“同志,你找谁?”陈雪茹见年轻人陌生,问了句。
年轻人的目光落在陈雪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立正站好:“您就是爱国同志的爱人吧?我是他的朋友,这次来是给您送煤球的。”
“送煤球?”陈雪茹有些愣住了。
李爱国在离开前曾经做了安排,让王大奎帮着买煤球的,怎么又冒出了一个人?
“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
“错不了!”年轻人说着话,拿起板子,扛起煤球就冲到了院子里。
陈雪茹:“.”
此时贾家门口,贾东旭冲着秦淮茹得意的说道:“咱这家家户户都把煤球搬回家了,李爱国家还没动静,陈雪茹可真是够可怜的。”
“行了,东旭啊,以后少议论别人。”秦淮茹看不过眼,劝说他。
“怎么了,我批评李爱国几句,你不高兴了,你是谁媳妇啊你我就是比李爱国厉害,我至少把煤球搬回来了,我”贾东旭大怒。
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人扛着煤球飞奔似的朝着李家跑去。
陈雪茹还在后面追:“陈同志,不用了,大奎已经答应晚点帮我家拉煤球,真不用了。”
贾东旭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现在的人都是傻子吗?人家不让你帮忙,你上杆子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