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六尺效应。
与不尊重你、不在乎你、让你难过和痛苦的人,保持六尺距离。
子明或许没有发现,自从子慕予说她很失望后,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动手,子慕予都站在距离他六尺以外的地方。
此刻,子慕予的心与子明的心之间的距离,何止六尺。
“看,早这般坦率该多好。”子慕予看着子明,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子明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在子慕予身上,同时看到了重情重义与天性凉薄。
她对你好时,可以把命给你。
她若弃了你,一切都无法挽回。
子明的理智从无奈和遗憾中挣脱,再一次冷酷而绝情地选择了庄琬瑢。
既然说不通,那就只能动手。
将人打晕,带回抽出婴胚元神。
这之后……
“「噬魂墙」没用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慕予,这是你逼的。”子明轻声说着,以神明之姿抬手。
他睥睨众生。
看子慕予像看只蝼蚁。
他的手,像先前对付罗玄彬一样压了下来。
可是,这一次不是一只破空的手印。
一声剑鸣。
剑光汹然洒落,似要刺瞎人的眼。
子慕予面色凛然,衣衫猎猎,抬头,在落叶灰尘的浑浊迷障中眯着漆眸,看着一柄巨大的剑横着冲她头顶压下!
“逃!”脑中的声音道。
子慕予羽鸿步迈出,立即狂奔。
可这把剑,像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无论她跑得多快,头顶的剑依然还在,并且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压下!
罡气由头顶传递至脊柱,双脚越来越沉。
“大补丸呐,还有没有?”脑中的声音急道。
“早扔了。”子慕予骂道。
早在那晚,她亲手毁去大一所建立的气海雪山时就扔了。
“你不是对手……”脑内幽魂话还没说完,头顶的剑已至。
子慕予双手举在头顶,试图托住剑身。
可这是妄想。
她有个胳膊本就受了伤。
她的双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噗」!
一口鲜血从子慕予嘴鼻喷出。
剑身在压弯了子慕予的腰时停住了。
子明缓步上前,静静地看着她跪倒弯腰低头的样子。
“我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改变主意……”
子慕予唾了一口血沫:“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同时,她迅疾对脑中的幽魂道:“大一,释放「噬魂墙」!”
子明受激,手轻轻动了动。
剑又压下三寸,子慕予差点要趴在地上,嗓子一甜,又喷了一口血。
子明忽然眉头深锁,猛地抬手以拇指迅速在身上点了几处大穴,血依然从嘴角渗了出来。
子慕予看见了,瞳孔悄然一缩。
哦,原来刚才子明那句『「噬魂墙」没用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这个意思。
她的目光落在子明的左手上。
刚才,她忽略了一个细节。
自从她的左手受伤后,子明的左手也没有抬起过。
难道,「噬魂墙」可以让子明把伤转移到她的身上,而她受伤子明也会遭到反噬?
刚才国子书院的学生给她造成剑伤时,子明看起来明显没有受到影响。
也就是说,这个反噬,只针对子明对她动手时。
应该是「噬魂墙」让他们的身体产生了某种联系。
这又可以指向另外一个结论。
子明不能杀她。
除非,子明他想死!
他们的性命已经缚在一起了!
想到此处,子慕予原本坚定的心神又有刹那迷茫。
若只为了一个替身,他又何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若只为了将她培养成一把更锋利的刀,像沈清那样,教她本事就好了,何必将自己的性命也绑上呢?
子明不知子慕予只用了片刻便想到了关于「噬魂墙」大部分秘密,此刻他心里满是困惑。
能如此让他的「噬魂墙」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的,除了满功「道德踪」没有其他!
可子慕予若练到了「道德踪」第十层,何至于被他逼到如此境地?
子慕予也不可能练得到「道德踪」第十层。
他死死看着子慕予,似要看到她的深处,看向那个在暗地里搅弄乾坤的幽魂。
他的神色明暗不定,瞳孔中幽幽泛着波光。
离开凤凰坳这些年,其实他一直在盯着子慕予。
子慕予能练「道德踪」,在他看来,不是子慕予身上有一缕庄琬瑢婴胚元神的结果。而是,她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灵魂。
神皇庄穹。
他当初抽取庄琬瑢的婴胚元神放在子慕予身上,除了想用子慕予吸引万神台的目光,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庄穹若能顺利从六伏人墓逃离,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一个最适合附身的躯体,而身负自身孩子婴胚元神的子慕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单凭子慕予,怎么可能杀得了山魁老人?
子慕予杀了山魁老人后,就可以练习「道德踪」了,这个时间,未免太巧了些。
可是,庄穹,若现在在子慕予身上的真是你,你难道不知我现在对付子慕予是为了你的女儿庄琬瑢?
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脑子是被云熠镇在六伏人墓里镇坏了吗?!
忽有空气嗡鸣。
子明冷冷抬头,见一巨杵兜头砸来。
身形隐动,微挪半寸。
他的身边赫然出现一个大坑。
子明一只脚踩在实地,一只脚悬在坑沿,他无惊无惧,似乎压根不将来人放在眼里,横袖一挥。
古元卓闷哼一声,连人带杵飞了出去。
“元卓!”子慕予大惊。
子明不会在此刻杀了她,但是对古元卓却未必。
刚才在街上,转眼就不见古元卓和丰俊朗踪迹,后被国子书院的学生追逐、想到可能是子明设的局时,她还有些侥幸,侥幸古元卓和丰俊朗没有跟着她。
怎么在这种危险时候来了?!
“咳咳,”古元卓从满地尘泥中爬着站起,“弟弟,我没事。”
子明神色微动,略感意外。
他没想到古元卓还能站得起来。
他对古元卓没有对子慕予那般有耐心,只是淡淡地随意一扫,剩下的神情尽是冷厉。
古元卓却呆呆地看着子明,很久。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
说父子,好像不合适。
可是对古元卓来讲,他的童年,因子明和子慕予的出现而变得完整。
他童年的家,是子明撑起的。
那六年刻在骨子里,恐怕一辈子都抹不去。
纵是现在两人已经交过手,古元卓看向子明的目光仍有敬畏与仰慕的残余。
“元卓,我不会有事的,你快离开,去找俊朗,不要回来!”子慕予急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