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正觉百口莫辩。
那少年肿着一张馒头脸,哭得涕泪横流:“祖宗,刚才我看你一直盯着我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要是也想吃鸬鹚肉,直接跟我说嘛?我可以全都给你的,不必打我的。”
说完,便心惊胆战地将桌子上的金碗往子慕予这边推了推。
不,我没想吃。
子慕予心里暗喊。
前世执行任务时受环境所迫,她吃了不少非正常的东西。
非正常的东西里头就包括鸟。
平日里,就只想吃正常东西。
子慕予捏着鼻子,只感觉嗓子眼里尽是铁锈味。
这反噬够霸道。
判断错误了?
怎么会呢?
但这鼻血既然流了,应该就是判断岔了。
「道德踪」反噬这件事,从没出现过例外。
少年抬手扬了扬,让那些扈从放下长刀:“别见怪,他们原本是山头响马,半路跟了我,我已经尽量跋扈,训练他们的忍耐力。没曾想脾气还是一点就着。他们没恶意,没恶意。”也不知被子慕予打歪了哪颗牙齿,说话有些漏风。
马车上窗帘一掀。
跳下了一个半老汉子,神色慈祥,人未到先拱手:“姑娘,公子们!犬儿无状,不知何处得罪众位,我这个做父亲的先给你们赔礼道歉。”
噫?
这声音……不就是刚才跟少年对话的?
好像有什么不对。
子慕予凝神,听觉触角慢慢往马车上探。
嗯?
马车上没有旁人。
也就是说,先前在马车上的对话,只是少爷跟老爷的对话,并无旁人。
“你,”子慕予指着那个脸已经看不出原形的少年,“怎么一听说你父亲得了风寒、头痛,就说要埋了他?”
少年和半老汉子对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
“我们平常就是这样逗嘴的。”
汉子拱手:“原是误会。犬儿娘早早就去了,我们爷俩平时相处没那么多规矩,生活上是怎么舒心怎么来。让众位笑话了。”
竟是如此!
事情不知来龙去脉,本就不该置喙插手。
现在闹了笑话。
“大一,你害我!”子慕予微愤。
“不,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你体验众生之力的机会。”
大一话还没落,忽有马蹄声疾驰而来,拐角处转眼便见十来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的全是凶神恶煞之人,手握长枪。
他们迅速将人团团围住。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队人马,立即受形势所迫,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们谁,叫韩千羽?”为首的人阴森森地问。
被打成馒头脸的少年浑身一僵硬。
半老汉子立即站在少年跟前,挡住了少年的半个身子。
“我们这里,没有叫韩千羽的。”
为首的人目光如毒蛇扫来,忽然出枪一指,指着丰俊朗。
子慕予眼睛眯起。
“不对,”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对着火光一甩,凑近脸细细瞧了瞧,“他没有这么俊。”
枪头接着指向徐千策,片刻又道,“他没有这么高。”
枪头随之指向齐浪、苏云深,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
最后,骤然横枪扫来对着那位少年,声音陡然转寒:“那就是你了。”
少年急急挥手:“不是我,不是我,韩千羽没有那么丑。”
子慕予摇头。
这话说了,不如不说。
果然,那人得意冷笑:“你怎么知道韩千羽长得丑不丑?”
“我……我……”少年吓得舌头打结。
半老汉子见瞒不过,拱手行礼:“在下韩庄。冤有头债有主,众位好汉,我韩家,可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未曾得罪什么人。你们来势汹汹,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背后金主是谁?”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就是韩千羽的罪。”为首的人凉飕飕地道。
韩庄整个人如雷轰电掣:“是唐家派你们来的?”他的眼睛出奇的明亮,“不对,唐家现在是唐兰做主,”他盯着骑在高马上的人,肯定地道,“原来是唐兰!”
他不禁苦笑:“她若不想与我儿结秦晋之好,说一声便是。我韩家,难道会舔着脸硬要这门亲事不成!”
马背上的人明显意外于自己一句话竟让韩庄一下子猜到了重点,眼中杀意大盛。
乡野山外,天黑风高,适合杀人。
“人家姑娘面皮薄,怕你们跟别人说三道四。所以,去死吧!”说完抡起长枪就要动手。
“我出双倍价格!”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子慕予站了出来,“那个什么叫唐兰的,她给了多少钱让你们杀人,我出双倍,放了他们。”
韩庄神色并不乐观。
若是能用钱解决,他根本不用在此多费口舌。
果然,那些人冷漠地看着子慕予:“你当我无生门是什么人?杀!一个不留!”
他们横拖长枪,正要掷来。
忽见一道人影闪过,带来阵阵阴冷的寒风。
手中枪杆被人一拖。
手上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们的长枪不仅不见了,掌心和手腕还被切割得鲜血淋漓,显然是刚才枪头被倒拖出来的时候割伤的。
人影站定,风尚不止,吹得子慕予发丝、衣袍猎猎而动。
她的脸在摇曳的火光照映下,明暗不定。
“我现在不能杀人,很不爽,莫要来招惹我。”
这句话,说得没多少情绪。
却让那十几名马背上的凶徒冷汗湿背。
刚才好快的速度!
短短时间不仅缴了他们所有人的械,还废了他们拿枪的手!
对方出手的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首的那个人捂着手腕,很是艰难才制住受惊的马。
子慕予从收来的十余柄长枪中抽出一柄,挽了个花,然后「咻」地射向不远处的树干。
一柄。
两柄。
……
枪枪穿透,它们串在同一棵树上,震下无数落叶和沟壑遍布的树皮。
足够震慑,子慕予才慢腾腾回答刚才那人的问题:“罗浮洞,葫芦七娃!”
听见「罗浮洞」三个字,知他们竟是修仙者,马背上的凶徒先是暗暗叫苦,觉得运背。
再想想,「葫芦七娃」是什么鬼?
可是现在不是要弄清楚「葫芦七娃」是啥东西的时候。
子慕予手中只剩下最后一柄枪,轻轻掂着,似乎随时可掷出,将人钉下。
“滚。”
轻飘飘的一个字,像搁在他们脖子上最锋利的刀。
凶徒们慌不择路,逃窜得狼狈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