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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我是为你好

作者:洒家要吃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黄振华现在不在父母面前的时候,甚至都不敢称呼叶晨为小舅子,几年前的那一桩往事,他是真的被叶晨给整怕了。

    仅仅只是不到一天的工夫,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就陷入到了停摆的窘境,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了叶晨的可怕。

    那件事情距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了,黄瀚林都已经七岁了。可即便如此,黄振华午夜梦回,还是会被噩梦时不时的惊醒,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后背已经被冷汗给咽湿了。

    黄振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檀木扶手,红木太师椅的雕花硌得他后腰生疼。四月清明过后,盎然的春意穿透雕花窗棂在老宅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黄振华目不转睛的盯着博古架上那尊汝窑天青釉莲花碗,那是父亲七十大寿的时候叶晨送的贺礼,釉面在斜阳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让他不由的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同样燥热的午后。

    黄振华胡思乱想的工夫,手机在黄花梨茶几上转着圈振动了起来,黄振华触电般的起身,结果却被西装下摆扫翻了喝茶的茶盏,澄澈的茶汤撒在了桌上,像极了当年自己不小心泼在建筑模型上的咖啡渍。

    那天在黄家老宅,被父母教训了一通,他憋着一肚子闷气,狼狈的回了事务所。谁知道当晚他刚熬夜改完国贸三期公寓楼的设计图,助理傅家敏就跟发了疯似的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打开门一看,傅家敏连身上的睡衣都没来得及在家换,趿拉着拖鞋就赶到了设计室,进到办公室,连气儿都没喘匀,就大声汇报道:

    “黄总,大事不好了施工方那边刚打来电话通知,说从下周起停止供应轻钢龙骨!”

    还没等黄振华反应过来,办公桌上的电话,仿佛连锁反应一般,催命的响了起来,是设计室的财务总监打来的:

    “黄总,我们给华东设计院的那笔保证金被退回来了,对方说……说以后都不接我们的分包项目了!”

    黄振华的右眼皮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手中的咖啡杯再也端不住了,不小心泼在了刚打样的建筑模型上。

    黄振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胡乱的抓起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直接冲出了设计室。还没等他到达地下停车场,商务手机突然不和谐的传来短信提示音,他掏出手机一看,脸都气绿了。

    与振华事务所合作了整整五年的德国五金供应商发来了中德双语的邮件措辞礼帽又残忍:

    “鉴于贵公司经营状况有变即日起我公司暂停与贵公司的账期合作……”

    晨雾未散,一大早黄剑如和吴月江老两口正要早起去晨练,结果还没等出门,就被黄振华给堵到了屋里,他猜到了肯定是叶晨所为,因为别人可没有这样的破坏力。

    进屋后黄振华连鞋都没来得及换,扑通一下跪在了客厅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攥住了母亲的手腕,西装袖口上还沾着咖啡渍,只见他哀鸣道:

    “妈,你得帮我跟玫瑰说说,让她帮我求情啊,我可是她的亲哥哥,那些材料商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叶晨这是在要我的命啊,他卡死了所有建筑供应链,现在就连我的老单位建筑设计院都在传我得罪了马达思班!”

    黄家老两口听完了来龙去脉,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都对叶晨有了些许不满。我儿子犯了错,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事情不都已经过去了吗?都是一家人,你至于这么穷追猛打吗?

    老太太知道自己的性子急,她怕言语上有所冲撞,激化了矛盾,最后让老伴儿给叶晨两口子打去了电话,让他们现在过来老宅一趟。

    叶晨和黄亦玫抱着孩子踏进家门的时候,黄振华还惨兮兮的跪在地上呢。叶晨直接无视了他,大踏步进屋,笑着对老两口问候道:

    “爸妈,一早吃了吗?来的路上我和玫瑰路过全聚德清华园店,买的焦圈卤煮,咱们一块儿吃点?”

    叶晨抱着儿子黄瀚林,黄亦玫则笑着拎着食物去到厨房盛出来。只不过这时候老太太明显是吃不下东西的,她是个急性子,对着叶晨问道:

    “小叶啊,我承认振华有些跟你犯浑了,可是你不是说了,那件事情都已经翻篇儿了,你这怎么还找后帐啊?都是一家人,你这样做未免太无情了吧?”

    叶晨意味深长的笑了,他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MP3按下了播放键,播放了一段录音,录音的内容,正是黄振华和材料供应商的通话,两人沆瀣一气,以次充好,从中牟取暴利。

    随即叶晨又把一份文件摆在了老两口面前,冲着已经勃然色变的他们说道:

    “爸妈,我这是在救振华啊。如果不是我彻底切断了他的材料供应链,一旦让这批材料流进工地,豆腐渣工程盖了起来,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觉得他有几条命够往里头赔的?

    您二老在青大教书育人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积攒的这些好名声,怕是也要因为这件事情败坏殆尽。现在您二老还觉着我是在故意跟他过不去吗?”

    叶晨和颜悦色的一番话让跪在地上的黄振华已经被吓的抖若筛糠,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情一旦递交上去,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此时他面如土色,再没了一天前的阴阳怪气。

    然而叶晨带来的这个刺激太大,老太太的心脏明显有些经受不住考验,只见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叶晨早有准备,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速效救心丸的药瓶,一边还不忘轻拍了拍怀里襁褓中的儿子。倒出了几粒,送进了老太太的口中,然后用水帮她送服了下去。

    这套业务对于叶晨实在是轻车熟路,当初在《渗透》世界的时候,他和齐思远三天两头内斗,经常把李维恭那个老犊子气到心脏病发,当时都是他伺候着老东西服药的,毕竟自己找个后勤部长可不是白当的。

    老头自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突然他扶着拐杖站起身来,抡圆了手臂,一个大嘴巴子“啪”的一声,重重抽在了黄振华的脸上,然后一脚将这个不孝子踹翻在地。

    黄剑如轻拍了拍叶晨的肩膀,叹了口气,对他说道:

    “小叶啊,我一辈子敞敞亮亮做人,今天我面对你臊的慌啊!你做的对,这件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忌我俩的面子,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小犊子晚节不保!”

    吴月江的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不发一言,因为叶晨的处理方法任谁都挑不出个理,真要是让这件事情继续下去,那这个家才真的塌了呢。

    叶晨嘿嘿一笑,搀扶着黄剑如老两口在餐桌旁坐下,然后说道:

    “放心吧,爸妈,我发现的早,还没酿成严重后果,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我饿了,玫瑰待会儿吃完饭还要给孩子喂奶,咱们先吃饭吧?”

    家里的众人没一个搭理瘫软在地的黄振华,该吃吃,该喝喝。等到吃完饭,叶晨临走的时候,这才对着黄振华说道:

    “我给你三天时间自查,你最好查出点什么来,要是让我派注册会计师过去查账,查出什么纰漏来,那你才真正死定了。

    真以为我几年不去事务所,你们那里的猫腻我就不清楚了?你怕是忘了我是干嘛的了,我玩的是计算机,想要知道点什么实在再轻松不过,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的秘密!”

    黄振华脸臊的通红,他知道叶晨这是在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他连自己和地下材料供应商密谋的事情都能挑破,天知道他手里还掌握着什么别的秘密?此时的黄振华是真的不敢去赌。

    黄振华当初为了这个工作室可是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投了进去,叶晨可以不把这笔小小的投资当回事儿,毕竟他的个人资产早就以十亿甚至是百亿计,可是黄振华却是扛不住这样的折腾。

    只是一个晚上的公司,第二天黄振华就上演了一出从心,怂的跟条摇尾乞怜的狗似的。

    叶晨都没正眼瞧这个脸都不要的货,以前对他好的时候他不知道珍惜,现在被鞭子抽在身上才知道幡然醒悟,早干嘛去了?

    自己没火上浇油,启动他公司里埋下的暗雷,给他制造一起祸端,已经是在网开一面了。真要是那样,他都不是只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了,甚至会因此而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真要是追究黄振华的刑事责任,他不在苦窑里呆上几年都是不可能的。要不是考虑到黄家父母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叶晨非得让他好好尝尝自己狠辣的手段。

    三天后黄振华来见叶晨的时候,他正在青莛举办的一个先锋艺术展的展厅。艺术展厅的冷气裹着汝瓷特有的“雨过天青”气息扑面而来。黄振华望着展柜里的冰裂纹瓷片,忽然明白了叶晨为何会偏爱这种残缺的美,那些细密裂纹里藏着他这些年偷工减料的每一笔烂账。

    当叶晨聚精会神的用鹿皮手套拈起一片汝窑瓷片,对着灯光慢慢转动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三天前在老宅客厅的大理石地面上跪着的倒影像一条被铁链拴住的丧家之犬。

    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中,黄振华听到了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展厅背景音里若有若无的《十面埋伏》琵琶曲,在胸腔里震荡出绝望的回响。

    叶晨的定制皮鞋踏过防弹玻璃展台,脚步声在挑高十米的展厅里激起细碎的回声。叶晨轻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星空表面闪着寒光,他低沉的声音裹着香槟塔的叮咚声,开口道:

    “大舅哥,你知道宋代官窑为什么要故意烧出冰裂纹吗?因为完美的东西太脆弱了,总得给它留点破碎的余地,要不然经不起摔打的。

    现在学会跟我好好说话了吗?有个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我是很赞同的,我学文是为了可以和傻叉心平气和的对话,习武是为了让傻叉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

    黄振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喉结滚动汗珠顺着鬓角滑进了他的脖领子,咽湿了他的领口。此时他卑微的就好像是《大话西游》里夕阳武士眼中的那条狗。他对着叶晨开口道:

    “对不起晨哥,之前是我不懂事了!”

    叶晨伸出自己的食指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走到了黄振华身边,对他说道:

    “大舅哥,你最该感谢的是玫瑰和你的外甥。要不是因为你的这两个直系血亲,换成马叔来处理这件事,你现在怕是已经被关到深牢大狱了。”

    叶晨最终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解开了对他工作室下游建筑材料渠道的封杀。不过甲方爸爸这边的项目渠道,叶晨直接给他断供了,想接工程就自己找去,再想和以前似的在马达思班这边吃白食,那是想都别想了。

    黄振华切身体会了一把肉痛的感觉,直到这时他才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知道离开了叶晨,自己在业内实在狗屁不是人。

    人只有学会了敬畏,才能让自己变得谦卑,从那时起,黄振华见到叶晨,恨不能像祖宗似的供着。可叶晨直接视他如无物,你倒霉了我不去落井下石,已经是一种仁慈,再指望我像以前那样去扶持你,那是连想都别想!

    叶晨不介意去释放自己的善意,但是如果有人肆意去践踏这副善意,叶晨自然会把它收回来,以后再想从我这里得到,那你就只能是想一想了,因为叶晨是不会重蹈覆辙的。

    黄瀚林见到爸爸的到来,仿佛格外的兴奋,他用自己最充沛的感情去弹奏了《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悠扬的钢琴旋律顺着窗户飘荡在青大家属院,听到的人们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无一不在称赞黄剑如的小外孙真的很有音乐天赋。

    今天对于黄家来说是个特殊的场合,如果不是非得到场,其实黄振华是会回避和叶晨见面的,毕竟没谁喜欢比对方矮一头,又不是热脸去贴冷屁股有瘾。

    今天是黄亦玫的农历生日,这个日子黄家人格外重视,甚至会把它当成是一个节日来过。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黄亦玫出生于一九八零年四月十七日,农历三月初三。

    农历三月初三在华夏又称上巳节,可是黄爸黄妈这样的书香门第,又喜欢称它为女儿节。他们老两口居然还整出了历史考据来,叶晨刚开始听说的时候,差点没笑出了声。

    按照黄剑如所说,在古代华夏女子平日里受礼教约束,唯独在上巳节这一天可以外出踏青、临水嬉戏,如杜甫的《丽人行》中,“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即描绘了唐代女子盛装春游的场景。

    在盛唐时期,上巳节这个习俗还传到了琉球,那些个贵族也开始效仿华夏临水祈福。江户时代后,小日子将上巳节与“人偶祭祀”相结合,正式将其定名为“雏祭”,也称为女儿节。

    这个称号在华夏虽然并未普及,可是很多的地区至今仍保留着相关的习俗,例如江南女儿会,湘北恩施等地每年三月三都会举办女儿会,青年男女对歌相亲,也被誉为东方情人节;闽南“穿天节”,女性会在这一天佩戴穿孔的石头祈福,延续古上巳节遗风。

    少数民族里苗族的姊妹节,侗族的讨葱节也同样都在这一天,其中的寓意也和汉族基本相似。

    叶晨刚开始听到黄亦玫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乐不可支,心里面觉得老丈人宠女儿这也算是宠到了极致,都开始在节日上碰瓷儿了。可是等到他认真一查,发现自己还真就是孤陋寡闻了。

    于是每到这一天,黄家的儿子,闺女,还有叶晨这个姑爷,都会准时的返回到黄家老宅,一是给黄亦玫庆生,二是祝黄家唯二的两个女性幸福安康。

    叶晨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厨房里忙着炒菜,叶晨这边主动戴上了围裙,帮着老太太过去打下手。老太太每到这个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常对叶晨说:

    “小叶啊,玫瑰让我和他爸惯的不成样子,从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跟了你算是跟对了好男人了,你是真的宠着她啊!”

    叶晨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知道老太太这是在敲打自己呢。倒不是指望着自己在家里多做饭,而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是被平均分给三个女人的,她意在告诫自己,千万别厚此薄彼。

    叶晨也是做儿女的,他的心里很清楚,不管父母跟你有多大的隔阂,彼此之间血脉相连,除非是一些衣冠禽兽,不然没有哪个父母是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的。他笑着对老太太说道:

    “妈,您放心吧,我事业的中心虽然在魔都江浙一带,但是这不耽误我每年回到魔都生活大半年,毕竟不管是芝芝亦或者是晓荷,她们也都和玫瑰一样,是土生土长的燕京大妞。您放心吧,我会一碗水端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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