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小孙子发起高烧,人也成了傻子。
都八岁了,只会喊爷爷奶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听完那对老夫妻的遭遇,苏染心里五味杂陈。
这年代有很多像老夫妻一样有文化有能力的知识分子,在下放以后受到非人折磨。
事后倒是平反了,还给了补偿。
只可惜这段灰暗的岁月,是这些人心里永远无法弥补的创伤。
江淮舟跟他们关系不错,说明那对老夫妻人品绝对不差。
苏染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
聊完正事,沈青之拿了一床干净的被子,让苏染和沈晓红晚上住这间屋子。
他拉着苏洋去隔壁的男知青宿舍里挤一挤。
有人问了,他就说苏洋是自己表弟。
沈青之为人大方,是个热心肠,在知青点混的很不错。
得知他家人来了,大家也都没嫌弃,还帮他们铺好了床。
到了晚上,苏洋特意杀了只鸡,炖了一大锅鸡汤,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些。
就这样,苏染三人算是在知青点住下了。
沈青之也从沈晓红口中得知了她真名叫苏染,不是什么翠花。
到了晚上八点多,沈青之偷偷从男知青宿舍里溜出来,带着苏染去了荒坡上的棚屋。
冬天的晚上冷得人牙齿都打颤,苏染动的实在受不了,在棉袄里贴了七八个暖宝宝。
身子这才勉强暖和起来。
到了地方,她怕沈青之出来太久被男知青们怀疑,便让他先回去了。
反正自己记着回去的路,肯定丢不了。
沈青之不同意,怕苏染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坚持要跟着。
苏染也只能随他去了。
到了地方,苏染面前出现一排低矮破旧的小房子。
棚屋里安安静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没人住。
“他们是不是睡了?”苏染怕打扰两位老人。
沈青之表情严肃,“不会,小野那孩子这个时间会特别闹腾,白爷爷和白奶奶一般要哄他哄到深夜,才能睡觉。”
白爷爷白奶奶就是沈青之口中的老夫妻,他们的小孙子叫白野。
前段时间,沈青之为了给江淮舟送粮食,来得勤快了些,跟这两位老人打过照面。
苏染点头:“那咱们先过去吧。”
棚屋里。
白野在屋里跑来跑去,嘴里说着胡话,吵得白爷爷白奶奶头痛不已。
可这孩子是他们的小孙子,要不是他们,孩子也不会成了傻子。
“爷爷,奶奶,小野要豆豆,要豆豆。”
美美是老爷子之前在地里干活时捡的流浪猫,白野给它起名叫做豆豆。
小猫身子很弱,前两天生病死掉了。
白野心智不全,又是跟着他们被下放过来的,平时也没有个小伙伴,把小猫当成朋友了。
小猫一死,白野天天吵着闹着要豆豆,一到晚上七八点便哭个不停。
两位老人都那他没办法。
外面传来敲门声,两位老人心里同时一惊。
相互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满是恐惧。
白奶奶怕小孙子哭闹声太大,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巴,就怕惹外面的人心烦。
毕竟之前有几个人过来,就因为小野的哭声太难听,忍不住揍了他一顿。
白老爷子和妻子拼死护住,这才勉强保住孩子。
两人迅速穿好棉袄。
白老爷子才上前给人开门。
打开门口,跟他们预料的不一样,外面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苏染,另一位则是沈青之,两位老人之前都见过。
江淮舟之前给白老爷子送过吃食,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是沈青之送过来的。
不过白老爷子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堵在门口。
“你们想干什么?”
他们这些住在棚屋里的人,都是下放过来的。
附近大队的社员们要是看他们不顺眼,打他们一顿也没有人管。
沈青之上前,凑到白老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染隐约听见他提起江淮舟的名字。
白老爷子表情缓和了些许,转身让两人先进屋。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亮光都没有。
白老爷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小截蜡烛,将灯点上,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这节蜡烛还是江淮舟走得时候留下来的。
白老爷子舍不得用,便一直放在抽屉里。
苏染接着烛光打量起了两位老人,年龄六十多岁,面黄肌瘦,脸颊凹陷,应该是在这边受了不少苦。
白奶奶怀里抱着的小孙子,个子十分矮小,嘴巴流着口水,大眼睛圆溜溜的,只可惜没有一点神采。
苏染心里同情不已,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两位老人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实打实的帮助。
“白爷爷,白奶奶,这位是苏染,她是江淮舟同志的朋友,”沈青之开口道,“她有事情想跟你们打听一下。”
两位老人闻言,面上都有些疑惑。
苏染直接开口询问:“白爷爷,前些日子淮舟被人带走了,你们知道带走他们的是什么人吗?又或者淮舟跟人走之前,又没有跟你们留下什么话?”
苏染不相信一个大活人被带走,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我们也不认识那群人,”白老爷子摇头,“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对淮舟做什么。”
白老爷子活了一把年纪,还是能分得清好人坏人的。
上次接走江淮舟的那群人面相和善,不像那些带红袖章的,个个跟得甲亢似的。
“那您还记得其他细节吗?”苏染不死心继续问道。
“那群人说话有这边的口音,听着像是本地人,他们把淮舟带走以后,那些戴红袖章的也没来问。”
这一点是白老爷子感到最奇怪的一点。
若是他们这些人敢逃跑,或被人带走,那些人非得闹到把房顶掀翻不可。
可江淮舟被带走了,他们连问都不问,就跟江淮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苏染心里有了眉目。
“戴袖章的那些人几天来一次?”
“若是平常,他们半个月来一次。不过现在是冬天,他们有空才会过来。”白老爷子实话实说。
他其实挺不希望那群人过来的,每次都要把这里闹得鸡飞狗跳,把人折磨个半死,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和自己妻子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偶尔也会想一了百了。
可想到自家小孙子才八岁,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便放下那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只等着哪天沉冤得雪,可以带着小孙子回到京城,找最好的医院给孩子看病。
说不定他还能变成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