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喜玉捧着名册细细挑选。
白玉京跟罗浮洞不一样,并不是让那些新进门的弟子出去,而是每次都由宁喜玉朱笔勾定。
当然,每一次,都是根据罗浮洞的人员安排进行的精准配给,白玉京一人对应罗浮洞一人,修行境界往刚好能稍压对方一头,运筹帷幄。
为了对付子慕予和丰俊朗,他先从亲传名录里勾了两个六品仙。
萧子衿和谢清远。
这两个六品仙都三十好几了。
宁喜玉摸了摸稀疏的几根胡子自言自语:“会不会太欺负人了?”可是转念一想,他就是为了欺负人啊,但再一思忖,“派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小姑娘,好像不是很好看?”
想起这个,宁喜玉的心情愉悦几分。
半年前,突然听说齐高业亲传之一子慕予竟是个女孩子的时候,他是快乐得不行。
在他顽固的思想里,女孩子太娇气,吃不得苦,又容易动情生小孩,到最后能修成正果的十中无一。
所以他的白玉京男弟子比例远远高于女弟子。
亲传中更无女子。
至于庄琬瑢,对外宣称是他的亲传,其实就是挂个名头,好让他们待在白玉京顺理成章。
“那就慈悲一些。”宁喜玉将「谢清远」的名字划去,在二十岁以内的亲传弟子里细细翻看挑选,边看边摇头。
一代不如一代。
近几年的亲传都不太给力,二十岁以内的只一个进入成仙境,叫卫南风,还只是三品。
不过,那个叫子慕予才刚进入成仙境,三品足以应付了。
勾定了最重要的两位,其他就容易多了。
正要提笔勾下最后一个名额,有弟子匆匆来禀报。
“摘星楼来人,求见掌门。”
宁喜玉一听「摘星楼」三个字,短暂忘却的玉石、灵眼损失之痛便钻心噬骨而来。
“今日之失,未必不是后日之得。”宁喜玉反复催眠着自己,抬起双手捏住自己的嘴角往两侧一拉,弄出个标准式的笑脸来,“快请!”
来得是柏贤。
宁喜玉热情万分迎上来,正要一鞠就地,柏贤虚虚一扶。
“我们叨扰之人,不当掌门如此。”柏贤道。
“哪里哪里。”宁喜玉深鞠改成揖礼,“不知先生此来为何?”
“殿下欲成为掌门真正的亲传弟子,参与今年外出历练。”柏贤直言不讳。
空气似乎凝固了。
宁喜玉嘴巴微张,像条缺氧的小金鱼。
柏贤眸光一闪,神色变得有些疏离:“怎么?掌门有难处?”
“啊?”宁喜玉从呆愣中惊醒,猛地一拍手掌,“怎么会!我是受宠若惊、惊喜万分!立即安排,明天就可以出发!”
柏贤点点头,拱拱手便转身离去。
宁喜玉脸上的笑渐渐消凝,垂头耷脑瘫坐在台阶之上。
他为人投机,却也谨慎。
他愿意收留庄琬瑢,为她腾出灵气最充沛之地,想结个善缘。
却不甚愿意纠葛太多。
亲传?
那以后他们就是师徒关系。
若庄琬瑢他日真能一飞冲天,白玉京自然能得好果。
但若失败了呢?
半年前神兵降临的绝望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上次明显是杀鸡儆猴,并未动真格。
他当时虽口口声声喊冤,却心虚得很。
若真漏了些风声,白玉京绝对不是毁些玉石、枯竭几个灵眼那么简单。
可是,现在他能拒绝吗?
宁喜玉就坐在略显冰凉的玉石阶上,深想白玉京未来的百年、千年。
如今白玉京没有灵眼,若想在仙门中站住脚跟,还真没有旁路可以选。
有神皇帝姬头衔的庄辰殊如今在东皇墟,整个先神洲仙门都知道。
东皇墟气焰日益增长,仗的就是庄辰殊的势。
稳当可靠的路已经被东皇墟先下手为强了,那他的白玉京只能险中求胜。
龙生龙,凤生凤。
毕竟是神皇血脉,再差也是他们这些仙门够不上的存在。
这局,便进了!
等他立定主意,却发觉双腿冰冷发麻已无知觉,再看向窗外,惊觉天色已黑。
更深露重,树叶低垂,夜寒入骨。
今年的寒意,来得也太早了些。
……
……
王寻终究选错了方向。
子慕予一行没走东北那条大路,而是选了正东那条小径。
刚走百里,便遇一条小河。
一路沿着小河往东。
在地图上,这条河先后途径灵川、清源、龙泉三个大县,河流不断与其他小支汇聚,越来越宽,直至浩渺湾接入大海。
按照子慕予看书所得,四百年前三族大战之后,先神洲举众神之力设下龙虎锁灵阵,防备应龙、玄虎两族。
这个阵阵势最强的地方,便是在浩渺湾旁边的龙鳞岛。
子慕予便是想见一见这龙鳞岛,看看先神洲与沧溟宗、沙河渚的边界。
走了一天,他们来不及进入灵川县的界域,只能在一座名为赤霞岭的山脚处架起火堆过夜。
子慕予拿出古元卓准备的烧饼,从河边取了点水,烧开后大伙分着吃。
刚咽下几口,忽听马蹄「哒哒」和车轱辘的「吱吱」声。
拐角处出现了四盏明晃晃的灯笼。
随后,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驶来。
是一小队人马。
扈从六人。
车夫一人。
不知马车上坐着几人。
这些人从子慕予他们的火堆经过,在不远处便停住了。
不多时,便有一小厮从马车里跳出,放下踩凳。
那些扈从立即分工合作,捡柴烧火、起锅造饭、架桌子椅子、打水清洗水果、还有夜猎的,有条不紊。
看这架势,不像路过,倒像是特地出来野餐的。
“少爷,老爷这风寒……”一明显老成持重的声音刚说半截。
“埋。”一道懒散的声音道。
“……倒不至于。喝几副药,能活的。”老成的声音到底颤了颤,“只是他这头痛……”
“埋。”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响起。
估计有人在抹冷汗:“也不至于,下点针,能控制。”
“不至于你跟我说作甚!我只需要决定埋不埋,其他的不都是你的事吗?”一只金绣鞋履踹出,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弯腰钻了出来。
单看那气势也知道小宇宙爆发了,生人勿近。
小厮立即上前相扶,低眉顺目:“少爷小心。”
少年嘴角挑起冷傲的弧度,目光斜睨了一圈,约莫看见不远处有人在啃大饼,眉头扬得天高,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坐到早铺好皮料的软椅上,嚼着小厮递过来的刚刚烤热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