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回到后台,那位女乐师在等待,满脸热切地看着她。
“你的舞,跳得美极了。”
“你的琴音,也美极了。”子慕予由衷地道。
子慕予忙着脱下头上的发钗、步摇,换下身上的长裙。
“呀,你的腿在流血。”女乐师惊呼一声。
子慕予低头看去。
上台前,她在隐白、中都、承山、涌泉等穴下针,配予少量药物,就是为了抑制自己腿上的伤口溢血弄脏长裙。
可能是台上用劲太甚,加上针灸功效差不多要退去,才渗了血。
子慕予细细检查了一下:“幸好没弄脏你们的衣服。”
“你对自己真狠啊。”女乐师道。
“没办法,有时候就得为五斗米折腰。”子慕予一边卸妆,一边抬头狡黠一笑。
这时,管事带着一个健硕的小厮走了过来。
小厮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绸。
管事神色复杂地看着子慕予,挥挥手,小厮便上前一步。
“这是东家给你的酬劳。”管事说着,掀开红绸。
是金。
一块块叠得整整齐齐。
整个用红绳码住,十分用心。
女乐师瞬间瞪圆眼睛。
她这辈子,何尝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这里应该不止五十两?”子慕予有些狐疑地道。
“是一百两。”管事苦笑一下,也有点酸。
这里头的金子,足够运营广福楼一年了。
“东家说了,姑娘舞跳得好,额外的是赏的。还有这些珠钗,步摇,姑娘有喜欢的,可以尽数带走。”管事道。
子慕予眉毛微挑,伸手拉开金子上面的红绳,将大部分金子都装进芥囊,剩下了四块。
她递给女乐师一块。
递给管事一块。
小厮一块。
“有钱一起挣。剩下那块,你拿去给那些乐师分了。”子慕予微微笑道。
三人拿着金子,目瞪口呆。
“这怎么行!是东家给你的。”管事的道。
“既是东家给我的,我就有权怎么处理这些钱。”子慕予道。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才齐声道:“多谢姑娘。”
子慕予低头在芥囊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瓷瓶,递给管事。
“麻烦你将它交给你们的东家。”子慕予道。
管事的十分殷勤接过:“这是……”
“治肺病的药,”子慕予道,“千万别丢了,很难得。”
管事目色一诧:“姑娘何以得知东家有肺疾?”
他心里闪过一抹强烈的念头。
东家和这位姑娘莫不是旧识?
子慕予笑着摆摆手。
……
厢房里。
“那些首饰,姑娘一样没带走。”管事恭敬地呈上那只小瓷瓶:“她留给公子这个,说是治肺病极好的药。”
戴着面具的男子眸光一闪,伸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拇指上,套着只白中微有红瑕的玉石扳指。
瓷瓶落入手中,有些凉。
他打开瓶塞,闻了一闻。
里头果然是药,只是这药味,不是他所熟识的。
不过闻了一下,便觉得肺腑畅快许多,可见药力不俗。
只是,子慕予不应该认出他来才对。
应该是为了那些金子,给的回礼。
“她……可说了什么没有?”男子道。
管事神色便有些奇怪:“她还留下了一片叶子。”
“叶子?”男子伸手,“给我。”
管事有些惴惴地从怀中掏出那片叶子。
刚才那姑娘临去前,他心血来潮多问一句:“姑娘可有话留给我们东家?”
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他们是旧识,否则很难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姑娘从一棵海棠盆景里摘了一片叶子,念念有词一阵,便递给了他。
她说,她的话,都在叶子里了。
管事一路上纠结无比。
他哪敢直接将叶子交给东家,叶子怎么可能会传话?
怕怪罪便一直揣着,直到此刻,没有办法了,才拿了出来。
“你先下去。”男子道。
管事抹了一把冷汗退出,他求生欲足够强,一直没说「姑娘有话在叶子里」这件事。
如此,还有后路可退。
厢房的门刚关上,男子手中的叶子忽然立了起来,悬浮在他面前。
男子眼中闪过讶色,却像早有预感了般,没被吓住。
“娄伯卿。”叶子微微抖动。
听见子慕予的声音,戴着面具的男子浑身一震。
“瓶子里的药是不死草,每天服一颗。此药药效霸道,不要同服其它药物。每个月我会把药送到此地来。服用半年,辅以每天适量的体能锻炼,你的病,应该能好得七七八八了。”
话毕,树叶飘然而落,男子伸手,接在掌心。
男子脱下面具,眉眼温润,气质如竹如兰,果然是娄伯卿。
“不死草?居然是不死草。”娄伯卿把瓷瓶紧紧攥在手里。
这个药,他差人几乎翻遍了整个先神洲,万金求取,都无处可觅。
子慕予是怎么寻到的?
不死草极其难得,子慕予又怎能给他提供半个月的药量?
他的病,真能好吗?
子慕予随身带着这个药,是因为还记得对他的承诺吗?
她说过,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他的。
还有,他这次出来,特意改了身量身形,戴着面具又从没在子慕予跟前开口说话,子慕予又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既然被认出来了,他该好好与她叙叙旧才是。
草草将面具戴上,娄伯卿追了出去。
管事的就守在外头等着伺候。
“人呢?”娄伯卿急问。
“已经走了。”管事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神色忐忑。
娄伯卿追至门口。
没见到人。
他抬起手,盯着手上的玉扳指,突然又顿住。
他大约能猜到当初子慕予为何坚定不要他的灵印镯。
除了这是他私人的东西,子慕予想避嫌,估计也猜到了灵印镯有定位之能。
若就这样找上去,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让她又动了交还灵印镯的心思呢?
「知止而有得」这个道理,娄伯卿又怎会不懂。
管事随后跟来,站在一旁,小心地提议:“今晚的舞蹈客人反应极好。我们要不要请些善舞之人模仿着今天的舞形跳下去呢?”
“模仿?”娄伯卿声音温和,看过来的目光也不甚凌厉,可是却有一股威压,压得管事本能地把脖子缩了起来。
“以后,谁也不许在广福楼跳《惊鸿舞》。哦不,整个七星城都不许跳。”娄伯卿轻声道,“还有,什么芙蓉娘子、兰若庭,都不必存在了。”
管事猛然抬头,略显为难。
“这件事自有人办。你管理好广福楼就好,以后我一个月会来一次。”娄伯卿说完,阔步而去。
……
……
子慕予他们寻了家药铺,购进了足够的当归、白芷、紫草、地榆、地黄、儿茶、赤石脂、血竭等药,才进了成衣铺。
然后,选了间客栈暂时住下,处理伤口,洗簌、换衣。
他们一边养伤一边等。
等来自罗浮洞的消息。